在我还没有搁置留学梦的那段时间,有认真去补了一阵子 GRE。那时候嗨嗨还很小,一岁多而已,完全不可控的半兽人。我十点多补完习打开家门,客厅经常是呈现炸开的画面。我记得某天晚上回到家,『又』看到客厅炸开,然后卧室里的一大一小已经熟睡,又没人做家事了…
我气不打一处来:「为什么什么家事都要留给我?我跟小孩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,这些家事我也都不会留给你啊?为什么你不搞定又是要我回来做家事?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吗?」
不过.. 我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说:「啊,算了啦,他已经自己顾小孩一个晚上了,而且他已经很支持我的梦想了,那个某某男连自己带小孩都做不到了,他已经比某某男好多了。」
然后我就在要挖他起来做家事,还是明天等他做,还是现在我自己来之间挣扎,感觉每个选择都不好。挖他起来做家事有点太过分了,显得我恩将仇报,而且就算挖起来,结局也是吵架,因为很爱困的时候被叫起来做家事真的很痛苦。所以这个方法不行,单纯就是我发泄情绪自己爽,太坏了一点也没有建设性。
消化情绪与维持亲切愉快本身,就是情绪劳动
那明天等他自己做家事呢?怎么可能,想也知道明天早上一醒来,豁达的他眼睛里面可能还是没有看到地上桌上的这些东西,我忍耐著等待多久,很有可能我就会生闷气多久,因为需要环境整齐才会心里舒适的是我,他在这样的客厅里生活依然是相当自在。
所以这个等他做家事的方法也不行,我会内伤。那就只剩下现在自己把家事做一做,但这个办法也太让人不甘心了。
于是最后,我收了客厅,还做了before跟after的照片,外加了一些俏皮的贴图以及几句揶揄的话,希望这种稍带挖苦的幽默,可以让他接收到我希望回家客厅是长这样,能够一起把家事分工好,省略吵架的部份。
我想要从这里来谈一个重要的点。那就是,为什么说Gemma Hartley在《拒绝失衡的「情绪劳动」》这本书里,将这些经验,标定为「情绪」劳动的失衡?家事分工就家事分工,干嘛还加个「情绪」?
其中一个原因是,家庭中的劳动,不只是家事的「身体劳动」本身。「家庭管理」其实是背后更大的一部分,像行政人员一样安排联络、像公关行销一样规划预想、像仓管人员一样留意进存销、像专案管理人员一样排程检核。
你仔细想想就会发现,一个家庭的运作其实有很多这样的无形劳动,而且它耗费了大量心神。另外一个原因是,家事分工没做好,「失衡」的本身,就会产生很多你要努力消化的「情绪」。就像我那天晚上回家后的整个内在过程,其实有很多的力气都是在消化情绪。
有很多情境可能都会带来情绪,不确定该怎么办却只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,会焦虑或是无助。感觉只有自己会在乎没有人会帮你的时候,会觉得孤单。
你做了计划结果却不如预期的时候,会有挫败感,这些都是情绪、都是精神上的压力。当你决定要为家事分工不均而抗议、要对方多做一点,告诉他他应该去泡奶跟换尿布,却看到他冷热水比例加错、奶粉盖打开就不盖回去放在桌上等著受潮、尿布换了就整包好好地放在婴儿床上,到底………..。
结果他做了家事后你一样是很不爽,然后他问你:你到底在不爽什么?不做家事你也不爽!做了家事你也不爽!然后你讲不清楚自己在干嘛,因为他说的也没错,但是你真的气死了。
每一件这样的小事堆叠,你也许不会事事发火,因为你不想给小孩心理创伤老是在看大人吵架,因为你不想破坏关系,但你那条理智线会总是在瞬间断裂的边缘,因为你的爆炸从来不是只因为那件「琐事」,而是一种没完没了的「状态」。
有时也不只是生气而已,想到一吵起来又是两个小时讲也讲不清的烂帐,想到一吵起来你会开始后悔结婚、后悔生小孩,你就累了。你得要消化情绪,若无其事继续亲切地跟孩子说话,让孩子愉快。
你得要消化情绪,尽可能跟另一半好好沟通,让另一半愉快。你得要消化情绪,因为日子要过下去,要找个方法让自己愉快。这每一桩,都是情绪。 消化情绪与维持亲切愉快本身,就是情绪劳动。
那同志伴侣的育儿生活长什么样子呢?
没有了框架的男主外、女主内,没有了不知不觉地妈妈就该是家事的主责、爸爸就只是帮手,我们可否在他们的经验里,看到一些脑力激荡,看到一些新的可能性?
读著围爸和喵爸的经验,我意识到,因为他们是同样的性别,那些男人应如何、女人应如何的有形无形影响相对很少,所以他们在育儿生活中运作的家事分工逻辑,好像更单纯地落到了:谁擅长做什么?谁喜欢做什么?谁受不了了?那就谁做。
不过,这样的家事分工逻辑还是有它可能出问题的地方。因为,哪有那么刚好,你喜欢的你擅长的家事,跟我喜欢的我擅长的家事,嘟嘟好可以互补!
加起来不多不少可以一人差不多一半!不管是异性恋家庭还是同志家庭,很有可能一个人家事做得比较多、一个人做的家事比较少才是常态,差别只是在于,这种「一个多、一个少」的情况有多严重,以及能不能轮流。
如果只是能者多劳,比较有能的那一个真的会很想哭,因为能做、擅长做,不必然代表喜欢做、享受做家事啊!如果只是谁看不下去、谁在意就谁做家事,ㄟ那现在是在不眨眼比赛?还是谁先笑谁先罚一杯吗?比较容易受不了的那个,真的会心很累。
围爸在他分享里问我,情绪劳动失衡对妳们的关系有著什么样的影响呢?
我记得刚把孩子从月子中心带回家的时候,情绪劳动的失衡就像一辆高速列车一样驶来,当时的我就这样被火车辗过,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,也不知道怎么去标定这些经验,我只是经常感到非常愤怒、孤独、困惑、疲倦。
我知道有很多异性恋的女性主要照顾者,可能经验跟我很接近,在这种震惊和强烈的失落感里,真的很难不在脑海里偶尔闪过这样的念头:「结婚、生子,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?」
围爸也问我,在沟通情绪劳动失衡的经验中,什么是对妳来说是最困难的?
我自己的经验和Gemma Hartley在《拒绝失衡的「情绪劳动」》所描述的,有一部分是吻合的,我也认为情绪劳动的分摊与失衡,是与「性别」紧紧相扣的。
在异性恋伴侣之间,很多的擅长不擅长、喜欢不喜欢、受得了受不了,并不只是两个个体单纯的差异而已,更多的是生理上的性别身体经验、和社会文化上的性别意识型态所创造出来的差异。
女生从小被要求的和男生被要求的不一样,胸部/子宫/阴道长在女生身上而婴儿又跟这些身体器官紧紧贴合,社会文化洗脑我们男人要阳刚和不拘小节才帅才有吸引力、女人要体贴温柔才可爱才是好太太好妈妈……。
我们像温水煮青蛙一样,活在里面然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而围爸他们的经验里,是没有这种「性别」的框架的!他说,他们都是爸爸,他们也都是妈妈,所以他在情况不平衡,家事分工不均,情绪劳动失衡的时候,想的是我可以为对方做什么,让对方轻松一点?
我可以怎么样,让我们变得更平衡?我是不是少做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,所以小孩黏对方不黏我?重点,在于他们一直在努力不要让「失衡」变成「固定的生活样式」,而不只是用能力和喜好来区分谁做什么这一点而已。
也就是围爸写到的:「所谓『性别意识形态』,分为『巩固』及『拆解』异性恋父权体制的两种性别意识形态。我想,在这两者间,我们没有选择,唯有『拆解』与不断调整,我们才有办法存活下去,并维持著这个痛苦并幸福著的家庭生活。」
最珍贵的,是他们不停在滚动式「拆解」情绪劳动的失衡。而在我的经验里,最困难的是,就算我们想要拆解,我们自己、和我们的另一半,都会不自觉地,一直去「巩固」情绪劳动的失衡。
对,你没看错,巩固。异性恋的夫妻,不论是社会文化、外在环境、其他家庭成员、还是夫妻双方,其实都不知不觉做了非常多的事情,在「巩固」这种情绪劳动失衡的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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