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一趟位「国家人权博物馆」,你很可能撞见这对分别就读国中八年级、国小六年级的姐弟档。在「白色恐怖景美园区」,姊姊黄渝庭、弟弟黄俊嘉穿梭于军事法庭、受难者监狱,或为大人们讲述那些曾经被噤声过的受难者故事与经历,或为小朋友导读人权议题绘本,参观导览。
姐弟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白色恐怖受难者遗族,他们的舅祖父(爸爸的舅公)为前板桥镇长林日高。
2020年底,记者为筹备《亲子天下》「跟著课本去旅行」专题,赴人权博物馆取材,初次与姐弟俩相遇。当时记者独自走过纪念碑,姐弟热心前来介绍受难者们的生命故事,完全没有讲义提示、光凭阅读传记后的融会贯通,便流畅得为记者上了一堂「行动版历史课」。
时隔一年,受访的弟弟黄俊嘉,谈及白色恐怖时期的故事和当时一样,偶尔会显现义愤情绪,但仍同意一旁姊姊黄渝庭的提醒:瞭解过去,是为走出阴影,以史为鉴。
直到现在,不少人仍避谈二二八、白色恐怖历史事件,一方面是因为很难不连结政党倾向。
一位国中历史老师表示,无论是108课纲还是九年一贯课纲,二二八、白色恐怖都纳进中小学社会领域教材。像是,康轩版国小六年级社会课本第二单元第一课〈发展〉、国中七年级历史课本第二单元第四课〈战后的变迁〉,各自约用2至4页的篇幅来介绍。
不过这位国中老师也说,即便二二八和白色恐怖写进课本,但仍有少数家长,听闻学生转述课堂内容后投诉校方,质疑老师的课程内容涉及政党倾向。而她自己也曾调整过课堂进行模式。
从强调威权体制的建立、带出肃杀事件,转为带领学生角色扮演、换位思考,理解因不同身分、背景而做出的选择,「希望学生能从历史课里学到更宽阔的同情共感。」
从漫画发现舅公的受难故事
黄渝庭、黄俊嘉姐弟是因杜福安所著的《漫画历史》,开启对二二八、白色恐怖历史事件的的好奇。但其实他们的爸妈曾偷偷将这漫画系列中,涉及二二八历史事件的那一集漫画,藏在孩子拿不到的书柜上,爸妈就是「担心暴力的画面和情境,可能对孩子产生负面影响。」
没想到的是,现为骨科医师的爸爸黄昭伟,虽为白色恐怖遗族,却也是和孩子一样,因这本漫画才解开了他的舅公林日高的身世之谜。
「我小时候大家都会说:『小孩不要管』,也有人说:『原谅,是很困难的』,但总是要做一些事情去了解吧,」黄昭伟能同理长辈经历过日夜被盯哨的戒严岁月,选择闭口不提事件原委。
但黄昭伟不仅支持自己的孩子在小学阶段,能透过爸妈引导爬梳相关书籍和资料、归纳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,从中建立起自己的价值判断。而他自己也在和孩子共学的过程中,从头组织起昔日对自己舅公的印象,为过去尘封的历史「做一些事情」。
只是,他们家的学习从来就不限于书本。自弟弟就读国小一年级,妈妈一声命下姐弟俩:周三中午放学「不准揹书包回家」。他们只需要准备好一颗边学边玩的心,就和妈妈一起搭乘大众交通工具,造访各地文化局、博物馆、图书馆。
小旅行最远曾从车站,出发至彰化鹿港。巧合的是,为期约5年的小旅行构想之初,正好在二月,妈妈和孩子的第一次旅行,就安排了「白色恐怖景美园区」的导览活动。
周三不揹书包回家,我们去旅行!
妈妈陈虹佑从来没这么学习过,她难忘得说,「我们当时在景美园区,遇到了陈钦生伯伯(白色恐怖受难者),就发现这些漫画书说的历史,好像是活过来了!」
姐弟回想,当时遇见陈钦生伯伯,意外得给人亲切印象,母子三人也随著伯伯热情介绍的脚步,弯著身子,走进他曾待的牢房。
「伯伯把大人说得很严重、那些觉得小朋友不能知道的事情,描述得很生动,他能让我们理解在监狱里的情绪,更珍惜现在拥有的自由,」黄渝庭说。
黄渝庭(右)、黄俊嘉(左)姐弟俩和妈妈陈虹佑会抓紧每周三下半天时间,走访各地博物馆,进行主题式校外课程,图片地点摄自白色恐怖景美纪念园区。
这次来自人权教室的震撼,促成「人权议题」成了三人小旅行的旅游主题之一。后来全家甚至在寒暑假期间,走访绿岛、澎湖七一三事件的发生所在地,陈虹佑笑说,他们常被离岛的民宿老板询问:「是不是订错时间?你们真要待2个礼拜吗?」黄渝庭说,她实际走过这些地方才发现,
「课本可能只有一句话带过,但当你实际走到那个地方,才会发现一句话背后是很多人悲伤的故事。」「我们把历史好好的厘清,记取前人教训,才就能避免犯下同样的错。」
亲爱的大人,孩子比你想的还成熟
听著姐弟成熟的发言,也让爸妈放下过去曾有的疑虑。陈虹佑坦言,自己曾担心孩子过早接触涉及、权力的历史事件,可能影响心智成长。但她却在和孩子一起学习的过程里观察到。
「孩子的理解能力不见得比大人差,孩子有他的方法组织价值观,」陈虹佑有感地接续著说,「我也很庆幸,他们一开始接触的是陈钦生伯伯,让他们心里没有留下恨意,没有变成悲愤的人,而是留下正面能量。」
虽然疫情让黄家不得不取消一年多来的外地旅游计划,但已点燃的学习动机,却没有因此熄灭。小六的黄俊嘉就曾用一年的时间,以二二八为题进行独立研究,并持续研读相关书籍,譬如,《查某人的二二八:寡妇的故事》等。
不过黄俊嘉说,因为自己不想草草写下结论,最后修改了研究命题,但希望二二八和白色恐怖历史事件的相关研究,能在未来实践。
国中八年级的黄渝庭则是建议,和她一样「觉得历史课本写得不够深刻、没办法满足小孩求知欲」的中学生们,可以先在网路上搜寻资讯资讯,并在征得爸妈同意后,亲身参与相关二二八和平纪念日的活动,当然也可以主动邀请爸妈同行。
同时,黄渝庭鼓励大家,可以和她们一样,就像是化身公民记者,主动向参与活动的陌生人进行访谈。
「就大胆得提问吧!也许你会发现,原先看似和你没关系的课本内容,其实在你的日常生活发生了很大的转变,」黄渝庭进一步说到,「像是,我们现在可以打开电视收看政论节目、不喜欢某位候选人也可以直接提出反对意见,这些我们现在看来好像很正常的事,其实是很多人的牺牲和努力换来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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